顺治八年,清水镇有个姑娘名字叫王玉香,她出身富贵,容貌秀丽。
玉香已过二八年华,却迟迟不愿意谈及婚嫁之事,因为她已经有了梦中情人,只不过此人身份显赫,自己的家庭高攀不起。
州府大人的独子鹿少安,他剑眉凤目,鼻正唇薄,下巴中间竖着一道明显的沟壑——就是传说中的美人沟。红花楼的花魁柳如梦曾有缘见过鹿公子一面,她曾说过:若得此子,终生无憾。
见过鹿公子后,如梦姑娘不愿意再接客,在老鸨威逼利诱下,一天夜里,如梦姑娘偷偷饮鸠自尽。
自此,鹿少爷的形象更是被大众神化。
玉香为了获得鹿少爷的墨宝,不惜花费数百两银子。墨宝到手后,玉香终日把玩,爱不释手。
王掌柜怕女儿玩物丧志,便命丫环每日带她出门游玩。
一日,玉香来到青湖边上,她看见一对年轻男女在秀恩爱。
男子长得风姿特秀,爽朗清举,天质自然,女子正好背对着玉香,看不清她的面容。
玉香见到美男,花痴病大发,眼睛直钩钩地盯着男子看。
那女子好像发现有人在看他们,便回头张望。
不看还好,一看吓一跳,只见那女子额头、双眼均下凹,鼻孔向上翻翘,她竟长着一个比男人还大的喉结!
玉香差点把刚吃的午饭给吐了出来,她转身想走,可那女子竟双手捧起美男的脸庞,朝玉香媚笑,似乎在炫耀自己有美男把玩,讥讽玉香孑然一人。
玉香佯装离去,可她并没有走远,一直跟着那对男女,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,时常不自觉地偷看他们。
“姑娘,好看吗?”
不想那丑女居然走到玉香面前,跟她说话。
“你说什么?”玉香装出一副不理解的样子。
“你礼貌吗?一直偷看我家江郎?”丑女说道。
玉香连连道歉,再次转身离去。
一盏茶的功夫,玉香终于看不到那对男女了,便松了一口气。
就在此时,有一个算命先生迎面走来,他上下打量着一脸困窘的玉香,说道:“姑娘,我见你眉眼紧皱,最近可有烦心事?”
“你一个算命的,还能解决烦心事?装神弄*罢了,我才不信!哼!”玉香本来就一肚子气,见算命先生自己撞到枪口上,便无情地怼了他一番。
算命先生急了,自己什么都没做,撞到火药筒上,他满脸不岔,说道:“我虽然是算命的,但是我每日走街串巷,见过的事,比你吃过的盐还多!我还有一个外号叫‘万事通’。”
玉香转念一想,或许这人见多识广,会知道丑女配美男的怪事!
“方才我遇见一对丑女美男,先生可知道此二人?”玉香态度谦恭起来。
“知道,知道!”算命先生松了一口气,说道:“你算是问对人了!”
“小姐想知道详细,请我吃点东西如何?”算命先生指着路边的摊子说道。
玉香莞尔一笑,原来是想骗吃!她挑了一张干净的桌子坐下,并向算命先生做出‘请’的手势。
“小二,来一壶上好的碧螺春,还有招牌小吃两份!”算命先生说道。
他最会看人了,玉香一身的绫罗绸缎,自然是大户人家,不会在乎这些小钱。
吃饱喝足后,算命先生知道自己关子卖够了,再不说事,怕是要惹人烦。
“赵家公子赵江,乃赵氏商行老板赵奕纶独子,家财万贯,学识过人,曾考中举人,后因遇到蓝氏,放弃继续考取功名。”
“蓝氏便是那丑女,相传她小时候长得很水灵,后来大病一场,容貌大变,可她城府颇深,天资聪颖,据说她曾有机缘,无意中习得‘追郎秘术’,才追到了富家俊美的公子哥,但无论别人怎么问,她都三缄其口,神秘得很!”
“追郎秘术?”玉香有些不解。
“蓝氏名叫怡春,父亲是普通屠户,母亲在家做女红,乃普通人家之女!普通人家的丑女要嫁给富家俊美的公子哥,没两把刷子,能行吗?”
玉香认同地点了点头,她是死活不相信蓝怡春那副模样会讨得赵江欢心,肯定是有不为人知的方法。
“其实……”算命先生欲言又止。
“其实什么?你倒是说啊!”玉香受够了算命先生一直卖关子,有些不悦。
“你最好不要好奇,自古奇门秘术会反噬,我劝你还是远离他们二人为好!”算命先生说完,起身便走。
玉香从怀里拿出鹿公子的墨宝把玩着,忽然,她嘴角露出一丝诡谲的微笑。
她不相信什么算命卦术,也不相信什么反噬,她只想习得秘术,与自己的梦中情人相好。
自此,玉香想方设法接近蓝怡春。
功夫不负有心人,没过多久,两人还真成为了朋友。
待时机成熟时,玉香问起蓝怡春是如何让赵江对自己倾心的。
蓝怡春迟疑了片刻,说道:“你是我的好姐妹,我也不好隐瞒,但你绝对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!”
“好的!”
“不行!你得发誓!”
“好,我发誓,如果有第二个人知道,天打五雷轰!”
“谁知道天上有没神仙呢?不能这样发誓!”怡春笑着说道。
“那我发誓,如果有第二个人知道,我便家破人亡!”玉香说完,身子不由得抖了一下。
蓝怡春听到后,十分开心,她转身回到里屋,拿出一个锦盒。
蓝怡春打开锦盒,里面装有一本精美的书,上面赫然写着《追郎要术》。
“便是此书?”
“对的,就是它,百试百灵哦!”
“怡春姐可否借我一看?”
“借是不能借,但是你想看,可以在我房中看!”
自此,玉香天天往蓝怡春家里钻,经常沉浸在书中,废寝忘食。
书中大致是说,提升自身修养、学识,要多制造与意中人相遇的机会,就自己连举手投足,都需结合自身体态设计,例如捡东西时,切忌直接下手,要缓慢下沉,轻下轻起等等……
大概学习了三个月,玉香已经能把《追郎要术》倒背如流。
学成之后,她却有点疑惑,不知书中之道,是否真的可行。
蓝怡春见状,便跟她说:“你何不先找个普通人试手?以往追求你的人?或你家里的下人?”
玉香若有所思,追求自己的人,根本就不需要自己主动,人家就送上门了!自家下人更是不用说。
但是,如果找赵江呢?赵江已经有心爱的人,即便这样,也能追到手,就能证明此书的确有效,是本奇书!
想到这里,玉香为自己的无耻的想法感到惭愧,不敢直视蓝怡春。
蓝怡春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一样,诡谲地笑了下,说道:“妹妹,你别使坏哦!”
为报答蓝怡春,玉香凭借自己爹爹的关系,找到了一个专攻易容的江湖术士,此人可通过削骨剜皮,改变人的容颜,她将此人的地址给了蓝怡春。
蓝怡春大喜,她早就对自己这副怪异面容不满,天天往江湖术士家里跑。
如此一来,赵江没有了玩伴,整日在家无所事事。
玉香还是跟往常一样,天天往赵府跑。
她将自己从《追郎要术》中学到的伎俩,全使到赵公子身上,一来二去,二人混得相当熟络。
蓝怡春在江湖术士的帮助下,也渐渐褪去丑态,变成一个相貌普通的女子。
一日,蓝怡春提前回家,她为赵江买了一套新衣裳。
刚打开房门,蓝怡春便看见自己床榻上,竟有一对赤身裸体的男女在交合,正是自己夫君赵江和自己的好姐妹王玉香。
蓝怡春惊呆了,手上的衣服也掉到地上,她捂着脸大哭起来,随即朝屋外跑去。
赵江连忙起身穿衣,想去跟妻子解释。
玉香一脸平静地坐了起来,她心想,一不做,二不休!
忽然,她一把抓住正在穿衣的赵江,说道:“江郎,何必再追那丑女?我不是还在这里吗?”
“她可是我的发妻!”
玉香娇嗔地说道:“我也可以是你的妻子,只要你肯休了她?”
赵江绑腰带的手停了下来,他看看门外,又看看玉香。
良久,赵江开口道:“玉香姑娘,你容我再想想!”
玉香不自觉地扬起了嘴角,起身穿衣回家。
对于自己跟蓝怡春相比,玉香是无比自信,自己不论是样貌还是家境,都要比那丑女强上百倍、千倍!
就算她现在没有以前丑,那又能怎样?也只是个普通女子罢了,自己千娇万媚,哪有可比性?
果然,一个月后,赵江一封休书赶走蓝怡春,迎娶了王玉香。
经过这些日子相处,玉香也觉鹿少爷太过缥缈、遥远,又是身份显赫的大官之子,只可远观不可亵玩;反观赵江也是一枚美男子,更实际些,更加贴近生活!
玉香嫁入赵家后,赵江整日跟她吃喝游玩,乐不思蜀。
赵家的生意疏于打理,已经日渐衰败。
祸不单行,就在大厦将倾之时,赵老爷染了风寒,撒手人寰,赵家的重担落到了赵江身上。
玉香也算识大体,她劝相公处理家族生意要紧,不再与他出游。
赵江是个生意奇才,不到三个月,便将烂摊子收拾得整整有条,但想要重返赵家昔日辉煌,也绝非易事。
一日,赵江高兴地跟玉香说:“娘子,我接到了徽商的一个大订单!”
徽商可是当时最大的商会,与他们有生意往来,可谓是万两*金即将到手。
“真的吗?”玉香高兴地说道。
“是真的,买断沽口一带的盐路,还有淮安的布匹生意也是我们独家接手!”
“这可真是件大喜事,要不我们庆祝一番?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可是什么?”
“这么大一笔生意,赵家眼下没有启动资金!”
“差多少银两?”
赵江掐指算了起来,不一会便说道:“大概八千两白银。”
玉香沉默了,这可不是一笔小钱,但她见赵江满怀希望,斗志昂扬的样子,她心里暗暗高兴。
她下定决心,一定要帮他渡过这个难关。
玉香回到娘家,跟自己的爹爹说明来意。
王掌柜大怒:“八千两可不是一个小数,你换个相公得了!”
“他又不是拿去挥霍,他是拿去赚钱,钱生钱,你懂吗?到时十倍奉还!”
赵掌柜面色如鹅肝,不再言语。
玉香哭着回到房中,拿出一条白绫,哭着要上吊自尽。其实白绫早已被她剪开缺口,只留一丝相连。
王夫人听见女儿哭闹,心痛不已,她揪着王掌柜的耳朵,来到玉香房中。
她指着地上的白绫,骂道:“钱、钱、钱,钱有女儿重要吗?早些年我们种田为生,还不是身无分文,能死人吗?赚了几个臭钱,就成了守财奴?你的良心去哪了?”
王掌柜其实自己也心疼女儿,他把自己的老本六千两银票拿了出来,再去东借西凑,最后他拿出一张纸,一并交给玉香,那张纸有书本大小,中间还有个大大的红色朱砂印,正是王家屋契。
玉香将屋契押给当铺,才勉强凑齐八千两银票,带回赵家。
见玉香带回银票,赵江抱着她一番猛亲。
玉香推开他,说道:“快去打理你的生意,别耽误了!”
赵江念念不舍地出了门。
玉香在家中苦等数日,也不见赵江归来,她便去商铺找寻。
不想,刚进商铺就被人赶了出来,那人说:“赵公子?你哪里见过我们家赵公子,他一直在京师当官呢!五年没回清水镇了,你胡说什么?”
玉香突然脑瓜嗡嗡地响,一下子瘫坐到了地上。丫环搀扶她回到赵家,不想一个虬须大汉拦住她们,说道:“这间屋子的租期已到,不再出租了,你们收拾好自己的东西,搬出去吧!”
玉香心头一热,吐出一口鲜血来。
王家现在负债累累,当时借钱的亲戚朋友,都成了催债的仇人。
房子也被当铺收取变卖,王掌柜夫妇承受不了如此重大的打击,双双离开了清水镇,不知所踪。
王玉香变卖了首饰、衣物,换来几两碎银,也悄悄地离开了清水镇。
她不是要逃难,她想要找到赵江,但愿他念及夫妻之情,能把钱还回来!
皇天不负有心人,一个月后,玉香打听到白石镇搬来一户有钱人家,出手阔绰,刚来就买下一处豪宅。
玉香登门拜访,跟仆人说自己是主人家亲戚,便随仆人进屋等候主人接待。
一对男女从里屋走出来,正是赵江和蓝怡春!
赵江大吃一惊,说道:“你怎么找过来了?”
玉香十分愤怒,说道:“我哪里比不上这个丑女?你居然为了她,骗光我家财产!”
“还真不一样!”蓝怡春平静地说道。
王玉香苦苦哀求赵江:“江郎,你跟谁过不是过,跟我过不比跟这个丑女好百倍?”
赵江有些犹豫。
蓝怡春说道:“就你这种没脑子也配?被骗光家财,还跑过来找人要回去?你脑子进水了吧?”
“《追郎要术》你也相信?真是个小傻瓜!那是我写的!有才不?”蓝怡春讥讽道。
王玉香没作声,只是默默地看着赵江,此时此刻,她还希望赵江能回心转意。
蓝怡春打破沉默,说道:“哎呀,既然来了,我就跟你说道说道。你能给江郎带来什么?一个美人?”
“我能给江郎搞来无数个像你这样的美人,还能帮他赚钱!”
“这些计谋都是我出的,怎么样,高明吧?”
蓝怡春清清嗓子,她的声音瞬间变成了男人的声音,她说道:“我劝过你不要好奇的!”
玉香惊恐道:“你是那个算命先生?”
“对啊,就是我假扮的!”
现在想来,那算命先生的举止神态和蓝怡春倒是有几分相似。
玉香再次发问:“你们为什么要挑我下手?”
蓝怡春反问玉香:“你钓过鱼吗?”
玉香点点头。
“不是我们挑的你,是你自己上的钩!”
“你看到我的相貌时,居然真的相信我会是那副模样!女人会长喉结?鼻朝天?额头眼睛下凹?要真长那样,不如死了算了!”
“是你对我们感兴趣,其他人看都不看我们一眼,你自己咬的钩!”
“你的穿着打扮太过奢华,我们没有办法不心动。”
“江湖术士也是你吧?”玉香又问。
“对啊,我消失,方便你对江郎施展《追郞要术》!”
玉香心如死灰,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。
蓝怡春拉着赵江的手,向门外走去,到门口时,蓝怡春回头看向玉香,朝她媚笑,一张纸从她袖口处滑落,掉在地上,那张纸和书本一样大小,中间还有一个大大的红色朱砂印。
(故事完)